7 * 兼爱/《墨子》
选自《墨子校注》(中华书局2006 年版)。
墨子(约前468—前376),名翟(dí),春秋战国之际思想家,墨家学派创始人。
《墨子》一书是墨子本人、墨子弟子以及后期墨家著述的汇编。《兼爱》有上、中、下三篇,这里选的是上篇。
圣人以治天下为事把治理天下作为(自己的)事务者也,必知乱之所自起,焉于是能治之;不知乱之所自起,则不能治。譬之如医之攻治疗人之疾者然,必知疾之所自起,焉能攻之;不知疾之所自起,则弗能攻。治乱者何独不然?必知乱之所自起,焉能治之;不知乱之所自起,则弗能治。
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,不可不察乱之所自起。当同“尝”,尝试察乱何自起?起不相爱。臣子之不孝君父,所谓乱也。子自爱,不爱父,故亏使受损失父而自利;弟自爱,不爱兄,故亏兄而自利;臣自爱,不爱君,故亏君而自利。此所谓乱也。虽即使父之不慈慈爱子,兄之不慈弟,君之不慈臣,此亦天下之所谓乱也。父自爱也,不爱子,故亏子而自利;兄自爱也,不爱弟,故亏弟而自利;君自爱也,不爱臣,故亏臣而自利。是何也?皆起不相爱。虽至天下之为盗偷窃贼劫夺者,亦然。盗爱其室家,不爱异室,故窃异室以利其室;贼爱其身,不爱人,故贼人以利其身。此何也?皆起不相爱。虽至大夫之相乱家卿大夫的封地、诸侯之相攻国者,亦然。大夫各爱其家,不爱异家,故乱异家以利其家;诸侯各爱其国,不爱异国,故攻异国以利其国。天下之乱物纷乱之事,具此全都在这里。具,完备、齐全而已矣。
察此何自起?皆起不相爱。若使天下兼相爱,爱人若爱其身,犹有不孝者乎?视父兄与君若其身,恶wū相当于“何”“怎么”施实行不孝?犹有不慈者乎?视弟子与臣若其身,恶施不慈?故不孝不慈亡同“无”。犹有盗贼乎?视人之室若其室,谁窃?视人身若其身,谁贼?故盗贼有同“又”亡。犹有大夫之相乱家、诸侯之相攻国者乎?视人家若其家,谁乱?视人国若其国,谁攻?故大夫之相乱家、诸侯之相攻国者有亡。若使天下兼相爱,国与国不相攻,家与家不相乱,盗贼无有,君臣父子皆能孝慈,若此则天下治。
故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,恶得不禁恶而劝鼓励爱?故天下兼相爱则治,交相互相恶则乱。故子墨子墨子的弟子对墨子的尊称曰不可以不劝爱人者,此也。
既以非之,何以易之?
子墨子言曰:「以兼相愛交相利之法易之。」
然則兼相愛交相利之法將柰何哉?
子墨子言:「視人之國若視其國,視人之家若視其家,視人之身若視其身。是故諸侯相愛則不野戰,家主相愛則不相篡,人與人相愛則不相賊,君臣相愛則惠忠,父子相愛則慈孝,兄弟相愛則和調。天下之人皆相愛,強不執弱,眾不劫寡,富不侮貧,1貴不敖賤,詐不欺愚。凡天下禍篡怨恨可使毋起者,以相愛生也,是2以仁者譽之。」
……
雖然,不可行之物也……古者聖王行之。
2、对读
儒家讲“爱人”,墨家讲“兼爱”;前者强调“亲亲”“尊尊”的等级差别,后者则主张爱无等级差别,不分厚薄亲疏。学习《兼爱》,要注意分析墨子是如何论述兼爱对于治理天下的重要性的,梳理他所论述的践行兼爱之道的具体方法。
墨子一方面努力追求语言的浅显、逻辑的严谨和结构的层次感,一方面又反复论说,务求把意思说得清楚明白。如课文第1 段,只保留以下文字就可见其大意:“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,必知乱之所自起,焉能治之。譬之如医之攻人之疾者然,必知疾之所自起,焉能攻之。”而实际文字却多出了一两倍。在先秦诸子中,这种表达风格自成一家。可联系相关背景,思考墨子为何这样表达。
樊遲問仁。子曰:「愛人。」
公曰:「寡人雖無似也,愿聞所以行三言之道,可得聞乎?」孔子對曰:「古之為政,愛人為大;所以治愛人,禮為大;所以治禮,敬為大;敬之至矣,大昏為大。大昏至矣!大昏既至,冕而親迎,親之也。親之也者,親之也。是故,君子興敬為親;舍敬,是遺親也。弗愛不親;弗敬不正。愛與敬,其政之本與!」《礼记》
仁者人也,親親為大;義者宜也,尊賢為大。親親之殺殺,差也,尊賢之等,禮所生也。《中庸》
親親故故庸庸勞勞,仁之殺也;貴貴尊尊賢賢老老長長,義之倫也。行之得其節,禮之序也。仁、愛也,故親;義、理也,故行;禮、節也,故成。《荀子》
昔者、太公望周公旦受封而見,太公問周公何以治魯?周公曰:「尊尊親親。」太公曰:「魯從此弱矣。」周公問太公曰:「何以治齊?」太公曰:「舉賢賞功。」周公曰:「後世必有劫殺之君矣。」後齊日以大,至於霸,二十四世而田氏代之。魯日以削,三十四世而亡。猶此觀之,聖人能知微矣。《詩》曰:「惟此聖人,瞻言百里。」《韩诗外传》
曹操既積嫌忌,而郗慮復搆成其罪,遂令丞相軍謀祭酒路粹枉狀奏融曰:「少府孔融,昔在北海,見王室不靜,而招合徒眾,欲規不軌,云『我大聖之後,而見滅於宋,有天下者,何必卯金刀』。及與孫權使語,謗訕朝廷。又融為九列,不遵朝儀,禿巾微行,唐突宮掖。又前與白衣禰衡跌蕩於言,云『父之於子,當有何親?論其本意,實為情欲發耳。子之於母,亦復奚為?譬如寄物莳中,出則離矣』。既而與衡更相贊揚。衡謂融曰:『仲尼不死。』融荅曰:『顏回復生。』大逆不道,宜極重誅。」書奏,下獄棄市。時年五十六。妻子皆被誅。
3、联读
《所染》
子墨子言見染絲者而歎曰:「染於蒼則蒼,染於黃則黃。所入者變,其色亦變。五入必而已,則為五色矣。故染不可不慎也。」
《尚贤》
今王公大人,有一衣裳不能制也,必藉良工;有一牛羊不能殺也,必藉良宰。故當若之二物者,王公大人未知以尚賢使能為政也。逮至其國家之亂,社稷之危,則不知使能以治之,親戚則使之,無故富貴、面目佼好則使之。夫無故富貴、面目佼好則使之,豈必智且有慧哉!若使之治國家,則此使不智慧者治國家也,國家之亂既可得而知已
王公大人有一罷馬不能治,必索良醫;有一危弓不能張,必索良工。當王公大人之於此也,雖有骨肉之親,無故富貴、面目美好者,實知其不能也,必不使。是何故?恐其敗財也。當王公大人之於此也,則不失尚賢而使能。逮至其國家則不然,王公大人骨肉之親,無故富貴、面目美好者,則舉之,則王公大人之親其國家也,不若親其一危弓、罷馬、衣裳、牛羊之財與。我以此知天下之士君子皆明於小,而不明於大也。此譬猶瘖者而使為行人,聾者而使為樂師。
《尚同》
子墨子曰:「唯能以尚同一義為政,然後可矣。何以知尚同一義之可而為政於天下也?然胡不審稽古之治為政之說乎。古者,天之始生民,未有正長也,百姓為人。若苟百姓為人,是一人一義,十人十義,百人百義,千人千義,逮至人之眾不可勝計也,則其所謂義者,亦不可勝計。此皆是其義,而非人之義,是以厚者有鬥,而薄者有爭。是故天下之欲同一天下之義也,是故選擇賢者,立為天子。天子以其知力為未足獨治天下,是以選擇其次立為三公。三公又以其知力為未足獨左右天子也,是以分國建諸侯。諸侯又以其知力為未足獨治其四境之內也,是以選擇其次立為卿之宰。卿之宰又以其知力為未足獨左右其君也,是以選擇其次立而為鄉長家君。是故古者天子之立三公、諸侯、卿之宰、鄉長家君,非特富貴游佚而擇之也,將使助治亂刑政也。
《非攻》
今有一人,入人園圃,竊其桃李,眾聞則非之,上為政者得則罰之。此何也?以虧人自利也。至攘人犬豕雞豚者,其不義又甚入人園圃竊桃李。是何故也?以虧人愈多,其不仁茲甚,罪益厚。至入人欄廄,取人馬牛者,其不仁義又甚攘人犬豕雞豚。此何故也?以其虧人愈多。苟虧人愈多,其不仁茲甚,罪益厚。至殺不辜人也,扡其衣裘,取戈劍者,其不義又甚入人欄廄取人馬牛。此何故也?以其虧人愈多。苟虧人愈多,其不仁茲甚矣,罪益厚。當此,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,謂之不義。今至大為攻國,則弗知非,從而譽之,謂之義。此可謂知義與不義之別乎?
4、毁誉
聖王不作,諸侯放恣,處士橫議,楊朱、墨翟之言盈天下。天下之言,不歸楊,則歸墨。楊氏為我,是無君也;墨氏兼愛,是無父也。無父無君,是禽獸也。
世之顯學,儒、墨也。儒之所至,孔丘也。墨之所至,墨翟也。自孔子之死也,有子張之儒,有子思之儒,有顏氏之儒,有孟氏之儒,有漆雕氏之儒,有仲良氏之儒,有孫氏之儒,有樂正氏之儒。自墨子之死也,有相里氏之墨,有相夫氏之墨,有鄧陵氏之墨。故孔、墨之後,儒分為八,墨離為三,取舍相反、不同,而皆自謂真孔、墨,孔、墨不可復生,將誰使定世之學乎?孔子、墨子俱道堯、舜,而取舍不同,皆自謂真堯、舜,堯、舜不復生,將誰使定儒、墨之誠乎?殷、周七百餘歲,虞、夏二千餘歲,而不能定儒、墨之真,今乃欲審堯、舜之道於三千歲之前,意者其不可必乎!無參驗而必之者、愚也,弗能必而據之者、誣也。故明據先王,必定堯、舜者,非愚則誣也。愚誣之學,雜反之行,明主弗受也。
孔子弟子七十,養徒三千人,皆入孝出悌,言為文章,行為儀錶,教之所成也。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,皆可使赴火蹈刃,死不還踵,化之所致也。
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稱,上功用,大儉約,而僈差等,曾不足以容辨異,縣君臣;然而其持之有故,其言之成理,足以欺惑愚眾:是墨翟宋鈃xíng也。
5、知人
司马迁史记没有墨子传,谈及墨子,只有二十四个字……
蓋墨翟,宋之大夫,善守御,為節用。或曰并孔子時,或曰在其後。